第五十九章(2/2)

我对她轻轻躬了一下身以致敬意。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将受伤的我从火山岩壁中救了上来。不管她是处於什麽目的,我都对她心存感激。

「当听到你把光咏从誓约禁壁带出来的消息以後,我就自己选对了。连镜厌都死在了你手里,看来站在你们这边,是能够看到奇迹的。」

「这个问题其实我想了很久,领主大人。」我对她说,「作为心族的你,为什麽要帮助噬族加冕新王呢?」

怜幽发出了阵阵的轻笑:「因为心族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新的噬王才能够复兴噬族。和强大的对手交战,我们才能够变得更加强大。」

我思忖着她的笑容,摇了摇头:「你们不会说谎,所以这种荒唐的理由後面应该还有更多没告诉我的事情。如果只是为了强大的对手,影族和瞳族不都是很好的选择麽……」

怜幽点了点头:「很聪明。但既然我没告诉你,就说明我不想告诉你。继续追问的话你不觉得很没礼貌麽?」

我忍不住笑了,因为怜幽作为一介领主,说出这种略带俏皮的话,实在是很有趣。

「你跑到我这里,应该不是为了问刚才那个问题吧?」

怜幽向我走过来,她踱过我的身侧,将手放在了我的肩上。不是那种挑逗式的,而是像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一样,一种试探性的触摸,想要触摸我心中隐藏着的仇恨。

她的手很快滑过了我的肩膀,那动作似乎有些失望,或许是因为曾经死死占据我心神的仇恨正在一点一点熄灭。

「如果你消息灵通的话,应该知道宫族正在紧紧地追击我们。」

大半的迁徙队伍已经进入了心族的领土,想要完全进入噬族的土地还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我此行也想探一探怜幽的口风,看她会不会有找我们麻烦的可能。里奥雷特族群内部的势力斗争也很复杂,即使怜幽不想这麽做,也难保她上面的人会不会勒令她动手。

怜幽的脸色冷了下来。

「心族领土内所有的宫族都脱离了聚集区,开始向你们靠拢。我手下的部队已经和他们交战了数日。这些流散的普通宫族形不成什麽气候,我的一个将军就能够轻松地把他们遏制起来。但是宫族自己领土中的军队的话,就不那麽好对付了。你们的动作要快,我能做的事情有限。」

没想到怜幽已经和宫族开始战斗了。这麽说来,如果不是她的话,迁徙队伍的速度更是会大大受阻。

「真是很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事情……」

「不是为你们做的。如果宫族借助你们人类的力量成长,我们心族会很危险。」

「你不是说强大的敌人对你们有好处麽?」

「噬族的强大有限度,宫族的强大则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既然怜幽不打算告诉我最根本的原因,她现在这种说辞也只是能够随便听听的程度而已。

「我们有很多战士在和宫族的战斗中受了伤,是在胸腹部范围内的刺伤……」

「【再世之卵】。」

还没等我说完,怜幽就说出了一个让我头疼的新名词。

「那是什麽?」

「宫族的【深渊之赐】。切割自己百分之八十甚至更多的力量,然後在里面培育成熟。在敌人身体里种下之後,原本的主人就会死掉,【再世之卵】开始蚕食宿主的身体和意识,直到孵化为止。切割的力量越多,宫族原本的意识就留下的越多。他们可以占据宿主所有的力量,然後再进行切割和寄生,一代一代的变得强大。」

「那岂不是太强大了?有这种能力的话,他们怎麽会被其他种族打的抬不起头?」

「因为想要寄生就要切割力量。就算原本再强大的宫族,想要在【再世】之後保留原本的意识,也得切割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力量。在孵化期间,如果宿主死亡,【再世之卵】也会枯萎。所以寄生弱小的宿主就会得不偿失;而切割力量之後,强大的目标又打不过,这就是原因了。而且我们里奥雷特如果被寄生的话,其上级支配者直接就会将宿主消灭。在与宫族的战争中,被寄生的族人会义无反顾的去阻挡更多的寄生。往往在一场战斗打下来,他们会被寄生数十甚至上百次,然後迎来死亡的荣光。」

「我们人类大概完全无法做到这点……」

「是的,人类在本质上不受任何人的支配,所以【再世之卵】孵化的机会就大得多。」

「如果被寄生的话,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挽救?」

我忐忑的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等候着宣判。

「这是一场较量,卵的主人和宿主之间意识的较量。谁赢了,谁就能够掌控那具身体和二者的力量。不过,这个规则不适用於你们现在的情况。」

「为什麽?」

「因为和你们交战的宫族没有那麽高级,明显是受到支配的部队。而且他们有相当不错的战斗力,也就是说没有达到百分之八十的力量切割。这样说来,他们的【再世之卵】不是用来成长的,而是用来自爆的。」

「自爆?」

「本来【再世之卵】视宿主的力量,会有很长很长的孵化期。可是这种不完全的【再世之卵】孵化的很快,孵化期视力量切割率而定,孵化的时候会完全摧毁宿主,爆出更多的不完全【再世之卵】。对宫族来说,用了这一招,原来的主体就没有保存自己意识的机会了,但同时也能够大量的杀伤敌人。最差的结果,也是一个换一个。」

「就不能在孵化之前剔除出来麽?」

「很遗憾,并没有这种办法。」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沉重感。看来奥索维的推断是正确的,这八千人已经没有生还的机会了。我们必须要在孵化之前将伤员转移,否则军团真的不保。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大概初邪的手上不需要沾上鲜血了。

眼睁睁的看着手下八千名战士去死的内疚和对初邪那一边的欣慰感扭曲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作呕的情绪。一时之间,我对自己的这种心情产生了深深的罪恶。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便准备离去。在这个时候,怜幽再次叫住了我。

「你应该想知道吧?阿纱嘉已经成功建立了自己的次元城。」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连忙回过身来。

「真的麽!?你是怎麽知道的?」

「作为最新建立的次元城,现在是最脆弱最不稳定的时候,心族已经在深渊中组织部队准备进攻了。不过你放心,这次进攻的主力是我这边的人,他们不会下狠手。而且,噬族那边最强大的部队也会随时支援她。」

原本以为阿纱嘉的次元城建立之後就可以迎接她回来的,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里奥雷特在深渊之中的战争冗长而残酷,想要等来她放心归来的那一天大概还要很久。这也是深渊次元城最重要的时期,相对於其他已经屹立在深渊不知多久的次元城,阿纱嘉的领地无疑是最有可图之机的目标。

不过,正如怜幽所说,她会忠实的执行之前的约定。我不知道这对她自己有什麽好处,因为里奥雷特终归是不会做没好处的事情。

***************

我们踏上了归途。一路上,其他人都在旁敲侧击的询问布鲁瑟和我关於此行的目的。布鲁瑟没装傻,我更是不会说出来。在夜晚宿营的时候,我和初邪交代了一切,女孩既没有松一口气,也没有皱眉头。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後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几天之後我们回到了部队,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没有宫族後续进攻的消息,八千伤员的伤也康复得都很好,绝大多数的战斗力都恢复了。

奥索维很巧妙的用行政手段把这八千人重新编制在了一起,没有让他们重新融汇进原来的部队之中。现在部队的士气很高,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奥索维的小动作。

我、初邪和奥索维重新在他的房间里聚头,然後准备宣判这八千人的命运。

「没得救。」我对奥索维说。

奥索维点了点头。他不是那种会说出「你看,我早说过」的家夥,所以才会受很多人欢迎吧。

「既然这样,那都靠你了。」他看向初邪。

初邪没有说话,她知道我会替她向奥索维解释。

「那些人很快就会死,宫族不会孵化出成体了,只会让宿体致死。只要周围没有其他可以寄生的目标,就不会造成更多的伤害了。」

「那我们只要把他们抽调走就可以了……让他们自己死在荒野中?」

奥索维看着我,也看着初邪。我和初邪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为了能让这个部队继续存在下去,这八千人的死就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在必死的情况下,能够把损失降到最小,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但是谁也没办法笑出来。看着八千人战死沙场是一回事,像这样死去则是另一回事。多出的这一段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把理所当然的结局变成不可接受的绝望。人类的情绪真是复杂。也许在里奥雷特们看来,死亡是无关方式的。

「时间不多了,我这就下令把他们调走。」奥索维最先从沉默中振作起来,他快步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初邪两个人。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用亲自杀人真的太好了……」她轻声说道。

我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她没有她自己口中所说的那麽坚强,我们都知道。

「以後你不要再靠近前线了。魔力没恢复,很容易会被【再世之卵】寄生。」

「嗯,好。」

初邪的回答出奇的顺从,我能看出来她有些累。这段时间里,八千人的性命被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那种压力是我所体会不到的。

现在在这件事情上,能够信任的人只有奥索维。这批队伍也要由他带进暗面深处。我对行政方面的事情毫无经验,所以只能在奥索维背後看着他一步步的把八千人从编制中剥离了出来,然後下了调遣令。

那八千名战士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麽样的命运,他们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等着踏上新的旅途,而这趟旅途却是他们最後的一程。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觉得心口压的很紧,我从没体会过这种滋味。

奥索维在通讯总部和其他三个师团不断的进行着通话,我没有什麽说话的机会。通讯部其他人则是毕恭毕敬的看着我,这使得我看起来很像是颐指气使的长官,说出几句指令,然後一切都由奥索维去办了。可事实不是这样,对於这种工作我无能为力。

集结的时间定在了半个小时之後。奥索维在发布完命令之後就和我一起走出了指挥部,来到了驻地侧翼的外面。他将负责几个芬里尔军团医疗队的副官被奥索维调来核对人数,这些工作被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这是必须的,漏下一个伤员就意味着更多的人要陪葬。

那些伤员陆陆续续的集合了过来。他们相互都很熟的样子,说着,笑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踏上一条必死之路。

几个和阿杰他们年龄相仿的男性战士勾肩搭背的集合了过来,他们嚣张的笑着,拍打着其中一个家夥的肩膀。

「真好啊!自己一个人去休假!」他们中有人叫着。

「根本不是休假好嘛!听说是有什麽任务!」

「伤员能有什麽任务!你这小子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行了行了,自己滚吧,看见你就烦。」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摇了摇头,把一丝莫名的情绪彻底扔出了脑子。

就在这个时候,身後有人叫了我一声。

「军团长大人。」

我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一个稍微有些面熟的战士站在那里。

「你是?」

那名战士左臂上带着中队长的标示,他对我行了触目礼,我点头表示接受。

「我是芬里尔师团的作战中队队长,尼尔难达。」

尼尔难达和我年龄相仿,我应该曾经注意过他,所以才会稍微有印象。

「你在之前作战的时候身先士卒,我们都很仰慕你。」他伸出手,我和他握了一下。

「我对恭维的话没什麽兴趣。你找我有什麽事?」我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不想和人闲扯。

「我想知道这次集结的任务是什麽,可以告诉我一下麽?」

我皱起了眉头。在我印象中,那八千人的名单中只有一个中队长和十四个小队长级别的战士,而且我可以确定那个中队长并不是他。

「你不在集结的名单里,不需要知道这个。」我生硬的回答道。

「我想申请加入队伍。」

我微微一愣,然後冷冰冰的给了他否定的答案:「申请无效,你可以回自己的部队去了。」

然而尼尔难达并没有和我争辩或者垂头丧气的离开。能成为领导千人级别队伍的战士都不是稚嫩青涩的家夥。

「你看。」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本来我已经不想再理他了,但还是转了一下头。我看到那边站着一个女孩,一个女性的战士。她正在队伍的边缘和自己的队友说着话,脸上挂着一抹好看的笑容。她一边说话一边不时的扫过来一眼,似乎是在看我们。

「那是洛洛娜。笑容很美吧?」尼尔难达带着一丝骄傲说道。

「不错。」我听到自己说出了这个词。

「我和她能站在这里,其实真的是相当幸运了。在【末日】之後,有很多次我们差点就死了。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那个笑容就是我要继续挣紮下去的理由。我救了她好几次,但事实上,也正是有她我才有勇气活下来的。」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发冷:「所以呢?」

「军团长,你和我们并肩作战,你是真正懂我们战士的人。我们活在这个地方,其实目的往往很简单,那就是守护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就是我的一切。」

我闭上了眼睛,而尼尔难达并没有说完。

「我现在的衔阶不算低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抛弃衔阶。不管她去什麽地方,我只要能和她一起就好。请让我加入队伍吧。」

我知道。

我非常清楚尼尔难达的心思,因为我也是抱着这种念头站在这里的。军团长的头衔对我来说是非常可笑的,而我之所以会以这种身份面对暗面的一切,终究就是为了初邪而已。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寥寥无几,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抓在手里。

可是,尼尔难达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变成了梦幻泡影。

让他加入队伍,和自己的女人死在一起?还是让他带着悲伤继续活下去?

如果我是他,那麽自己的军团长该怎麽选对我才是最好的呢?

我不知道。

但是我不能剥夺他的生命,也不能让那条情报流传出去。

「尼尔难达,这次集结已经是敲定了的事情。我很耐心的听你在这里说了很久的废话,现在告诉你最後的答案:回你自己的部队去。」

尼尔难达没有露出任何愤怒或者沮丧的情绪。看着他,我觉得无比熟悉。那是一种被命运所折磨过无数次之後才会有的淡然和冷静。对他来说,我的命令就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就好像在堕鎏之地,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样。哪怕是要和噬王交战而殒命,也不会想要再改变什麽。

他向女孩走过去,女孩向他迎了过来。两个人在交谈,我看到尼尔难达摇了摇头,而女孩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两个人抱在了一起,轻轻在对方的耳边耳语着,然後分开。

尼尔难达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微笑着对她叮嘱着什麽。女孩点头,再点头,然後翘起脚在他的嘴角轻轻亲吻了一下。

我的心纠在了一起。

她很快就会死,没人能改变这件事情。无论用多麽狠毒的话语去诅咒神明,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所珍惜的人,在荒无人迹的陌生土地上,面对身体里突然爆发的剧痛,发出痛苦的绝望哀嚎,最後在抽搐和挣紮中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我觉得不让他和女孩一起是对的,哪怕是一丝幻想也好,在这种地方也能够成为支持人活下去的勇气。

带着悲伤活下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好吧?

其实我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没有阿纱嘉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在fey死去的时候做什麽选择。我只知道,现在我仍然走了过来,并且依旧活的很好。

我没权利给别人做选择,但这不是我现在能够逃避的。因为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给他做出选择。

当奥索维带着队伍开拔的时候,许多战士和尼尔难达一样,站在驻地这边看着曾经的战友、夥伴和恋人们离去了。他们笑着对他们挥手告别,期待着永远不可能到来的再见。

那个女孩夹在队列之中,不住的回头向尼尔难达望着。尼尔难达露出宽慰的笑容,对女孩点点头,就好像在对她说「我等着你」。

我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不想再看下去。在他们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这正是我所恐惧的。

***************

世上的事情总有着人类无法摸透的规律。像奥索维这种可以用【计算】来眺望未来的存在毕竟是少之又少的异类。不过就算是他也有着无法料到的事情。

在奥索维带队离开半天之後,我在指挥部接到了新的情报。第二批宫族部队已经在侦察斥候的视野中现身了。

经过作战参谋们统合情报之後的测算,这一次来袭的宫族大概是三十万左右。他们的等级和之前相仿,而且明显有不少里奥雷特身上带伤。

他们应该是在聚集、进军的过程中穿过了其他种族的领地。至於在和其他种族交战中损失了多少部队,就只能问宫族自己了。

然而他们并不畏惧这些。就像奥索维说的,宫族为了追击到我们这里,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这批宫族的行进速度不快,而且距离我们也很远。如果按照这个状态,他们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够和我们发生接触。

宫族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诡计多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以送死的姿态来填命的。通过献祭来召唤高级宫族乃至【再世之卵】的战略层面侵袭,这都是精心打算好的作战方案。而这次来的部队,无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不如上一次,这让我本能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什麽陷阱。

我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安排了穷奇和安提斯泰两个师团作为正面对抗的力量。已经经历过战斗洗礼的芬里尔师团被我作为後备队安插在了後翼。

军团广播系统里早早的就开始向下阶的战士传播着我们手头所有的情报。我没有让下面的人有任何隐瞒,因为我就是要让战士们清楚现在的状况。面对很有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我有理由给他们做好心理建设。

只要能够让他们勇敢的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我们就能赢下来。这是从上一次战斗我所学到的重要东西。唯一让人感到艰难的就是舍弃那八千人的生命,那种必然的牺牲对一支军队来说实在是非常可怕。

如果那八千人可以在死之前参与这场战斗,有很多人反而会因他们而得救也说不定。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了很久,但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冒这个风险。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些发号施令的工作,但真的亲手做起来才发现这种工作远比想象中要累。疲倦之下我没有回会议厅找其他人,而是在指挥室角落的座位里蜷缩着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声音将我吵醒了。我听见有人在大声叫我,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

「军团长!请醒一醒!!」

我坐了起来,揉着微微作痛的太阳穴。说话的是作战指挥室的一个参谋,他脸上的表情让我有些紧张。

「冷静点,慢慢说。」

参谋咽了咽口水:「芬里尔师团的驻地出事了!!」

「说明白点。」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宫族突然在驻地里发动了袭击,死了几个人。」

「袭击?在驻地里?怎麽可能?」

「我刚听芬里尔师团汇报的,具体情况……」

「现在怎麽样了?」

「好像已经镇压下去了。」

我让他去召集战魂,然後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布鲁瑟他们来的很快,我带着他们五个顶尖的战斗力向芬里尔师团驻紮的地方飞了过去。

十分锺以後,我们在芬里尔师团的指挥浮车见到了师团的最高指挥官。

芬里尔早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压抑。

「到底怎麽回事?哪里来的袭击?」我问。

芬里尔摇了摇头:「袭击来得太突然了,没人知道是怎麽回事。虽然没有死多少人,但是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战士们现在都很紧张。」

「带我去看看。」

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冰冷的漆黑的树林中有一只恶狼正在窥视着自己。它在隐隐的月光下露出了利齿和鲜红的舌头,正等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嘲笑。

在驻地中,卫队围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铺满了鲜血和人体组织,还有一座斜塌在旁边的大型营帐。我在飞过去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地方有好几个。

看到我和芬里尔带着人飞下,一个中队长迎了过来行了礼。

「伤亡情况怎麽样?」我扫视了一眼地上的残骸,看起来不像是很多人留下的。

「我们这边死了两个,受伤的挺多的,但都是轻伤。我听说第四和第六中队也出了同样的事情。」

「一共有四十多次同样的袭击。」芬里尔在旁边轻声补充了一句。

「有目击者麽?」我大声问旁边的围观的战士。

一个战士捂着自己的胳膊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我们都在营房里睡的好好的,死的那个家夥突然就开始大嚎起来,还在地上打滚。我们根本按不住他。他叫的声音太大了,把旁边好几个营房的人都引过来了。有人想抬他去医疗所,结果刚出门就有东西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紧接着他整个人就给撕碎了。好像是来自内部能量爆炸,但是又不太像,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爆炸的力度还挺大的,周围的人都受伤了,离得最近的那个被什麽东西给打穿了头。」

我打断了他的话:「另外一个死者在哪?」

周围的战士不约而同的指了个方向,我看到那边的地上有一具被床单盖起来的屍体。

我掀开床单,检查了一下死者头上的伤口,那是一个类似於子弹贯穿似的血洞。

我把屍体掀开到一边,仔细扫视着他身下的地面。一个细小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野。

那是一个只有小指指甲那麽大的圆球珠在营地的探射灯下微微闪着灰色的光。我用两根指头捻起它来仔细看着,一股细不可查的能量波动透过指尖从上面散发了出来。

那枚小珠在我指尖只停留了那麽两秒,突然就往我的肤下一沉。我心里一惊,立刻把它甩在地上,一脚把它踩成了脓水。

指头上没有破损,看来那东西并没有能渗透下去。而那小珠的名字我大概也猜到了……它就是不完整的【再世之卵】。

我们已经尽可能的去寻求应对之策了,然到头来却还是落得个如此狼狈的境地……

那八千人并不是所有被寄生的伤员,也就是说胸腹部的刺伤代表不了任何事情,这四十人就是证明。他们在战斗中受的伤很轻,根本就没有打算寻求医疗所的治疗,然而最终还是被【再世之卵】所感染了。

这个事实,将摧毁整个第三军团……我只感到一阵绝望。

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布鲁瑟眉头紧锁,他用力的看着我,对我点了点头。

我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我们终究还是把未来想的太美好了。

未来比想象中要坏的多。

我打开了属於自己的通讯器,对全军开始讲话。

「每个中队长负责将麾下所有受伤的战士送到芬里尔师团的指挥部外面,立即执行。」

包括芬里尔和他直属卫队之内的战士脸色全都变了,他们看懂了,他们知道我掌握着自己所不了解的重要情报。

「为什麽要这麽做?」芬里尔大声问我。

「这次受伤的战士应该和已经死掉的人一样,被宫族的力量感染了。为了不让伤害扩散,我们要将伤者隔离。芬里尔,你带人把这件事情贯彻下去,不能漏过一个。」

我用最冰冷的声音向他发出了命令。在这个时候我只能希望自己的威信能够多给第三军团争取一点时间,至少要挺过下一波进攻。

芬里尔看了我很久,他最终还是听从了我的指令。

当天色开始蒙亮的时候,所有的伤员全都被收拢在了一起,人数足足有一千。这就是四十个漏网之鱼所造成的伤害,可以想象如果是八千人的感染在驻地中爆发的话会是什麽样的情形。

芬里尔专门划分了一个精锐中队的战士来帮助维持伤员的秩序。然而留言已经在瞬息之间传遍了整个军团,连这个中队的战士都没办法踏踏实实的执行自己的职责。

这一千名新的伤员和之前不同,他们的伤都很轻,战斗力的保有程度很好。他们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在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下被人聚集在一起,还多了这麽多人看守,任何人都会恐慌起来。

由於战斗力未失,所以如果他们决定暴起闹事的话就会造成极大的麻烦。

在他们暴动之前,我就要决定,是不是要将真相公布於众。

或者很简单的找一个借口,说他们是宫族混进来的人,然後借助其他战士的手将他们就地绞杀……这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但是这对处於崩解边缘的第三军团毫无帮助。

「只要被宫族伤到就会死」,这个流言已经在军团中传遍。虽然大多数人还是将信将疑,但终究会点燃战士们疑虑的恐惧。

看着面前吵闹和叫骂声越来越响的伤员队伍,我做出了身为军团指挥官的第一个重要决定……或许是最後一个。

我凝聚起一枚压缩能量弹,猛地掷上了天空,然後甩出一道能量刃将它砍爆。

爆炸声镇压了面前的嘈杂。我将【再世之卵】的真相对他们和盘托出。

「你们已经必死无疑,而且死之前还会拉上自己的战友为之陪葬。所以,请带着尊严渡过自己最後的时间吧。我会把你们安排在对其他人无害的地方。如果有人不服从的话,我就只能剥夺你们生命中仅存的时间了。」

先是一片寂静,然後是爆发式的怒吼和咒骂。

「我早他妈知道!!这都是阴谋!!之前八千人被调走也是阴谋!!他是在利用我们!!」

「为什麽!!这不公平!!」

「我他妈的才没有被寄生!!谁再乱说我就躲了他!!」

几个战士骂骂咧咧的冲出队伍,推搡着旁边的卫兵就要离开。

「老子不打了!!老子回迁徙队伍享福去!!他妈的!!」

我抬起手,猛地握紧了拳头。

布鲁瑟像一枚黑色的刺枪,带着割人的气流向他们猛冲过去。巨大的能量被负载在他的剑上,夺目的能量散射向了黎明的空气里,带着一大捧鲜血。

看到这一幕,受到刺激的伤员们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他们吼叫着提升起了自己的能量,眼看就要和旁边的卫兵展开血战。

然而就在这时候,十几个人从伤员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们没有拔剑,也没有提升能量,就这麽从容的走到了我面前。

「像你说的,四五天的时间才会发作。不用让我们离开了,这次战斗,我们来做敢死队。」

「是啊。死也要拉着那些该死的宫族一起死。」

「说不定多杀几个宫族就能解毒也说不定,哈哈哈哈!」

「下命令吧,军团长,让我们冲锋。死在战场上总好过自爆啊。」

他们故意用最大的声音喊出了上面的话。我看着这几个战士,心中涌起了暖流和更加令人悲伤的寒冷。

渐渐地,叫嚣的人越来越少,从队伍中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二百四十人站在了我面前。他们之中有的人还在发抖,还有的人脸上挂着不甘心的泪水,但是他们的选择诠释了战士的尊严。

我努力握紧了手里的刀柄,抑制着双手的颤抖。

「人类将以你们为荣。」我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对他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