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制造指南 第6节(2/2)

燕月生从怀中抽出二百两银票,夹在指间晃了晃。

“我想请李道长为我扶乩。”

五云观的李蒙道长,请仙扶乩在京中一直颇有名头,丝毫不逊于天机阁的“知天下”。只是要请这位老道长出面颇为困难,敲门砖便是二百两银子。付了这二百白银,李道长才会出门见香客一面。但这不代表请仙便一定能成功。

扶乩讲究缘法,若是请不来仙人,只能说缘分不够,并不是道长没有尽力。香客也拿不回银子,相当于白白打了水漂。

燕月生以前听父王说过,姜佚君初登基时,曾花重金去五云观请李道长扶乩。请仙结果绝对保密,燕霁云也不知成功与否。但姜佚君那一次肉眼可见很不高兴,乌云笼罩宫城足足半月,或许失败了也说不准。

“师父今日身体不适,早饭也没怎么吃,一直在房里歇息。即便居士用白银换来见师父一面,他也未必乐意为你请仙。”小道士婉拒,“居士不妨去前殿求一支签,我们观里的签一直很准,还可以省些银子。”

“我想听李道长亲口拒绝我,”燕月生坚持将银票塞进小道士的手里,握拢他的手指,不给对方推拒的机会,“你只要把这两张银票给他,李老道长愿不愿意为我扶乩,只看我的缘分,和小道长你无干。”

小道士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又看看她,最后叹一口气:“好吧,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这银子是不会退的,望你到时不要后悔。”

小道士身影消失在转角,燕月生提起裙摆迈进大殿,一眼看见神案上供奉的签筒。她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三叩首,心中祷祝:“月生已决意要做一件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前路困难艰险,不知最后能否成功,望仙人教我!”拿起签筒晃了几晃,果然一支签落在地上。燕月生拾起一看,黑色签字铁画银钩,一个大大的“凶”字。

她心中一窒,强自镇定,将签翻转过来,只见后面另有十六小字签文注解:“命薄之人,不宜妄想。求而无尽,劳之无功。”

燕月生攥住签,指节绷得根根青白。她一瞬间想了很多,又仿佛心中只是一片空空。厨上神像慈眉善目,悲悯地注视着眼前陷入内心激烈争斗的燕月生。

“居士再捏下去,这根签就该被捏断了。”

白发道长从燕月生手中抽走木签。燕月生如梦初醒,慌忙自蒲团上起身。

“你就是要请我扶乩的孩子么?”李道长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燕月生。

“是我。”燕月生敛裙行礼。

作者有话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8章 、此生冤孽

燕月生自小常被母亲丁幼微带去道观上香,本有许多机会见到传说中的五云观李道长,然而始终缘悭一面,颇为遗憾。待她当真见到李蒙,心中却半点没了儿时的好奇与憧憬。

“我有一件心事悬而未决,想请教仙人卜问吉凶,故而来观中打扰道长,望道长不要见怪。”

李道长将手中签文看了一遍,神色莫名:“求签后有答案了吗?”

他的目光复杂,燕月生心一跳,总觉得对方已经看破了她的易容幻术,只是没有证据。她平复心绪后回答:“已经明白了这个想法的不切实际,但我依然想要去做。”

“即便注定要逆天而行?”

“每年来五云观求签的人不在少数,道长难道会对每一个抽到凶签的香客说,他们是在逆天而行么?”

“求签之人众多,但抽到凶签的居士却是少之又少。何况他们心愿的分量,和孩子你的并不等同。居士若是想要完成愿望,必然会付出你现在想象不到的代价。即便如此,你也一定要去做吗?”

燕月生抿嘴,脸上难得现出游移神色。李蒙也不催她,耐心等她想出结果。

“我想好了。”燕月生忽然道,“请道长为我扶乩。”

殿下设下沙盘,案上笼上檀香。李道长净了手,提起毛笔在黄纸上画了一道符。燕月生跪在一边祷祝,眼看那道符飘浮在空中,忽然无风自燃!

堂中不知何时起了风,李蒙提起乩笔,落在沙盘上。那笔原先一动不动,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忽而开始画圆,画了七八个圆圈后安静了片刻。燕月生指甲嵌进掌中,掐得自己微微疼痛。

乩笔忽然又动了,在沙盘上笔走如飞,一旁负责抄录的小道士誊抄不及。燕月生伸长脖子去看,瞥见纸上两三行潦草的字迹。

“叹尔幼成孤露,只因误伤真龙。人妖两道总难容,满腔意气成空。”

“桃花亭下初见,黑白城中相逢。前世恩仇恨未终,回首方知是梦。”

写到这里,乩笔便不再移动。李蒙收了笔,又焚了一道符送退仙人。自有小道士上来,将沙盘香炉诸物撤去。李道长拿起那张抄录的便条,交给了燕月生。

“这就是居士所求答案了。”

燕月生念了两遍,大概看出前两句是说她十五失去父母,如今被人妖二族一同追杀的现状,后面两句可半点看不明白。

“不知道长请的是哪位神仙?”

“请的是南斗星君,五云观主要供奉的几位神君之一。”

燕月生似懂非懂,接着追问:“我未能看懂这话中机锋,道长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李蒙笑着摇头:“此乃居士未来命运,哪里是我能够勘破的?只是就我想来,居士近来突逢剧变,以致为仇恨蒙蔽双眼迷了心性。后两句说‘前世恩仇’,应是指居士眼下的仇人,前世或许是居士所亏欠之人。”

“我,亏欠他?”燕月生匪夷所思,“这世间哪里有人敢亏欠他?”

姜佚君可是皇帝。世上只有亏欠别人的皇帝,断断没有被别人亏欠的皇帝。因为敢亏欠帝王的人,只有一个“死”字。无论什么恩怨纠缠,怎么也越不过生死。

“我说的不是眼下的亏欠,而是远到前生。”李蒙和声劝道,“前世恩怨今生了结,也是常有的事。你前世伤了他,他如今也负了你,前账一笔勾销。孩子,你如果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被打乱,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去过另外一种不同的人生,何必执着于眼下的仇恨?”

“如果我前世负了他,他大可来找我算账,何必累及家人?”燕月生摇头,“我做不到,也不愿意做到。”

她想起困于天牢的那一日,身披白狐大氅的姜佚君就站在牢门之外,目光冰冷得好像在看杀父仇人。当时的燕月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并不去分析姜佚君的言外之意。如今回头再看,她好像明白了姜佚君的仇恨从何而来。

来自于她不了解,也不记得的“前世”。

“我不认为我有做过什么需要他灭门的亏心事。”燕月生将便条揉成一团,用力一搓,片片纸屑皆成粉末,如砂砾一般从指尖流泻,“自他出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要想让我放弃复仇,除非我死。”

少女语气森然,每一个字里都饱含杀意,涉世未深的小道士被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手上的沙盘掉在地上,落了一地的白沙。意识到自己失控的燕月生抿了抿嘴,并不道歉,矍然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