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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荷换了身衣服,走之前还洗了个澡,他走进霍瞿庭病房的时候,霍瞿庭手里正拿着一沓照片样的东西在看。

等他走到一半,他抬起头看他,面孔紧绷,上面是压不住的震怒。

他扬手扔过来的照片一张张拍在辛荷的脸上,辛荷低头去看,每一张上面都是霍瞿庭裸露的身体,他的脸清晰到不会使人有半分犹豫就能把他对得上号。

而被他搂在怀里或压在身下的那具瘦削的身体却从始至终没有出镜。

辛荷的腿有些软,他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想把那些刺眼的东西翻到背面,颤抖的手却无法捏住其中的任何一张。

霍瞿庭冰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解释。

辛荷跪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霍瞿庭从病床上下来了,辛荷才发现他的腿脚也受了伤,走起路来并不利索。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辛荷身边,穿着病号服的身躯显得没有以前那样强壮,也跟着蹲下,一只手很用力地捏住辛荷的侧脸,弄得他发疼,让他抬起头来,看着他流泪的眼睛说:说话,辛荷。

我无话可说。

辛荷感觉自己的心里在淌血,不是因为被霍瞿庭误会,而是因为霍瞿庭脸上的表情。

他分明被陌生的自己狠狠刺伤,却又克制着不肯泄露一丝情绪,那张英俊的脸上全是痛苦,他以为自己看不出来。

为什么这么做,我对你不好吗?霍瞿庭很压抑地问,我欺负你?

辛荷说:没有。

是我强迫你?

没有。

那为什么?霍瞿庭紧皱眉头,绷紧下颌问他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辛荷说:什么都不因为。

霍瞿庭不像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冷眼看他不说话,这次他问了很多问题,态度是相反的,悲哀和趋近绝望的情绪却是一样的。

换成辛荷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只是不停地哭,泪腺几乎要因为过度使用而坏掉。

霍瞿庭用力捏住他肩膀,带着为什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那些照片逐渐被两个人纠缠的动作弄皱,辛荷躲开霍瞿庭来抓他的手的时候指尖扫过照片一角,伤口很快冒出血珠。

他的脸上全是泪,没多久,霍芳年进来了,钟择走过来把他拎起来。

辛荷在被迫退后的同时抬起头看坐在原地的霍瞿庭,发现蓝白色病号服下,他嘴唇苍白,双目赤红,一头在黑暗中受了重伤,嗅得到猎物却辨不清方向的困兽一般。

他的背后是不知什么时候大了起来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过窗口,全港的人都在为此欢呼,庆祝这场百年难遇的盛景。

辛荷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绝望而无力地意识到这就是诀别,一百年那么长,他们有过缘分,可惜太短,他的归处变成了设好期限的死亡,地点不定,可能是手术台,也可能是他乡,总之不再会是霍瞿庭。

他本身福薄,这十多年来,早就已经消耗殆尽。

第二十五章

霍瞿庭翘着二郎腿靠在会客室的沙发背上,西裤微微撑起,露出一截黑袜,手里夹了根烟,有一会儿没抽,烟灰快要燃到指尖,他探身将烟头摁灭进烟灰缸里,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全程很顺从,对我们提的保释没有任何意见。律师一边把一些文件放到霍瞿庭面前的桌上,一边说,也很配合,思路清晰、讲话条理分明,没有发现消极和抑郁的情绪。

霍瞿庭问:他知道是我找的你们吗?

律师道:知道。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

霍瞿庭突然看了他一眼,律师有些自己做错了的感觉,但又好像只是错觉,因为霍瞿庭那个表情一闪而过,继而好像又转变为愉悦。

他又抽出一根烟点燃,含着烟在打火机的火苗和升腾起的烟雾后面含糊地说:他还说什么?

今天才跟辛荷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大的进展,加上师傅要出庭没能来,充当本案助理的闻律师在来之前也没料到能见到霍瞿庭,所以来了以后一直有些紧张,闻言又愣了。

他已经把一场时长二十五分钟的对话几乎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面对这个问题,有违职业习惯的,让他一时语塞。

我们离开之前,他问我下次去能不能帮他带杯冰奶茶,还想喝个酸奶,芦荟口味的。想了半天,律师道,没有别的了。

霍瞿庭沉默地抽着那支烟,他已经抽了太多,烟灰缸几乎塞满,会客室里全是烟味。

闻律师本身也抽,所以起初还是一人一根的节奏,但没多久他就开始口干舌燥,最后成了霍瞿庭一人吞烟的现场。

带杯热的。

霍瞿庭大半天没说话,律师等着他吩咐重要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听懂:什么?

奶茶。霍瞿庭抽得凶,很快又伸手去磕烟灰,别带冰的。

啊律师道,好,好,我记住了。

十天之后,辛荷走出看守所,被律师带着上了等在路边的车。

霍瞿庭坐在后座,脸上的表情不冷不热,他靠车窗坐下,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

里面怎么样。霍瞿庭问他,感觉好吗?

辛荷道:你自己进去体验一下,就不用问我。

他头发有些长了,比起上次见面。但没瘦多少,看来真像律师说的那样,情绪良好、思路清晰。可能还因为再没有牵挂的事情,所以心宽,身体也没变得更加差劲。

但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甚至比他之前去澳门找他的那两次态度还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