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离之后 第23节(2/2)

这样的一个孩子,如何能让人喜欢得起来?而她自幼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所见皆是花团锦簇、山河秀丽,贸然来了一个孤儿,分走了父母原本的独宠,她心中如何会没有怨言?

更何况,因为这样一个孩子,父母更是饱受非议,她如何对他喜欢得起来?

“我没有!”徐问兰却像是被人揭穿了心底最不堪的秘密,面色涨得通红。她猛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握成拳,怒吼着:“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

“你有。”徐空月的语气平淡如水,似冬日寒风拂过结了寒冰的湖面,激不起半点涟漪。“你扪心自问,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

徐问兰被他问得到退一步。

她喜欢他吗?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徐空月刚开的时候,瘦骨嶙峋,双目无神,很是可怜的样子。她虽然年纪小,却也记得,当她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时,他投递过来的目光,如一潭死水,幽深黑暗到吓人。

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垂落了目光,仿佛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那时她便有些不喜欢他。只是父亲与母亲希望她能跟他一起玩。于是她便经常坐在他身边。

那时府里有一方荷塘,夏天会开满一池荷华,煞是好看。可他从春坐到秋,从早坐到晚,面前花开花谢,叶青叶黄,眼底始终只要那么一点儿景色。时间久了,即便她想做个听话的孩子,也再不想陪在他身边浪费时间。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出落的越发优秀,几乎招惹了半数长安城姑娘的喜欢。她顿时妒忌得不得了,有种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觊觎的不悦感。

也就是在这时,母亲看着络绎不绝上门说媒的人,偶然感慨了一句:“早知道空月如今这般优秀,我就该将你们二人的婚事定下来。”

母亲似是随口一提,之后也再没说过。可她却不能当做没有听过。有时午夜梦回,就会梦见他骑着马朝她本来,满脸欣喜笑意。

更何况,他对其他女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不管那些人如何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也得不到他半点目光的垂怜。而他对她,就几乎是另一种模样,在和颜悦色的基础上,更添温柔体贴。惹得一众心悦他的女子艳羡不已。

她一边享受着他的体贴,一边觉得被那种艳羡目光盯着的感觉真好。从此往后,她便总是满怀雀跃等待他的归来。

有时,也会有女子信誓旦旦,终有一日会成为她的嫂子。她只觉可笑至极,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了解吗?他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庸脂俗粉?

另一方面,她几乎将他当做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喜人觊觎,却又享受被人惦记的感觉。说到底,她始终不曾觉得,他会不属于他。

可谁能知晓,这个世间总会有些出乎意料的事。皎皎就是那个造成意外结果的人。

当赐婚的圣旨下到徐府,她这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能从她的手中抢走属于她的东西,她甚至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可谁又能想到,强求来的东西终究不会那么贴合人意。皎皎是嫁给了他,却也独守了三年的空房。于是她便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方面想要时时刻刻黏在他的身边,得到他所有的温柔缱绻;另一方面,又对时时出现在眼前的皎皎心存怨恨,恨不得她立即消失不见,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母亲得知她的心思后,也曾劝过两句:“他如今被皇帝赐婚,皎皎又是郡主,你便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吧。”

什么叫“不该有的心思”?她不明白,明明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都曾有意将她嫁给徐空月,凭什么来了一个皎皎,她满心的欢喜就变成了不该有的心思?

难道就凭皎皎是皇帝亲封的荣惠郡主,背后有着一个当长公主的母亲吗?

她不服!

于是她盯着徐空月的眼睛,一字一顿宣告:“我自然是喜欢你的,我也是真心想做你妻子的。”

可徐空月唇角却露出一点儿讥讽的笑意,“这不过是你的虚荣心与不甘,根本算不得是真的喜欢。”

徐问兰被他说得几乎恼羞成怒,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什么才是真的喜欢?像皎皎那样强取豪夺、胡搅蛮缠?”

徐空月的眸光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的眼睛本是很好看的,仿佛有繁星坠入其中。可此时,他的眼底漆黑一片,那些繁星再也找寻不见。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徐问兰几乎仓皇的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子。而后她强撑着气势,“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我说的难度不是事实吗?”

那当然是事实,还是徐空月无法辩驳的事实。

他的目光微微垂落,像是猎犬藏起了它尖利的爪牙,像是雄鹰收起了它强大有力的翅膀。他用一种近乎平淡的语气说:“我会告诉母亲,尽快为你择一门亲事。”

徐问兰被他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想也不想就吼道:“我不要!”

“要不要由不得你。”徐空月的语气仍然轻描淡写,却很是认真。“三个月之内,我要你尽快嫁出去。”

进入军中之后,他几乎养成了说一不二的习惯。虽然他对父亲母亲仍然尊重,可对于他自己的事,却少有人能插手。母亲曾经觉得他卧房的布置不够舒适,尤其是那张如同铁板一样硬的床。于是让人撤掉了大半,费了不少心思重新布置了一番。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且以母亲主管内宅的身份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徐空月从外回来之后,看见他的卧房中的东西被换掉了大半,顿时勃然大怒。

他发怒时也是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只是沉着脸,将院中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杖责了三十棍。

那一日,他院里的哀嚎声几乎响彻整个徐府。

自此之后,母亲再也不敢动他的东西。

即便是蛮横霸道的皎皎,也不敢轻易乱动。

可一想到自己将会被嫁给一个毫不熟知的人,徐问兰就浑身发抖,她几乎怒吼着哭泣。“你休想!我是绝对不会嫁出去的!”

而徐空月已懒得再同她多说一个字。

就像她从前不喜自己一样,徐空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难以喜欢她。她虽然表面乖巧,却很是顽皮,总是在他眼前胡乱晃着,有时还会故意撞翻他的饭菜,甚至在里面加上一把石子,就为了看他会不会吃下去。

他虽然不想说话,不想动,但并不是傻子,这种小孩子一般的恶作剧,也是他早前乐此不疲的事。只是她每每捉弄完了,总会问上一句:“你的爹娘在哪里,你为什么要留在我家?”

或许她是无心,不过是一个孩子的不待见。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却是印象深刻到难以忘怀。

——那些话在时刻提醒他,他的父母死在了莫北城破的那一天,他如今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

于是在慢慢长大的那些年里,他将全身心都投进了习武练字中去,刻苦的模样连父亲都忍不住惊叹。没有人知道,他不过是以此方法,让自己忘却曾经的苦痛。

后来,他以徐成南长子的身份投身军中,经历了无数场战斗,才恍然觉得当年的自己也幼稚得可笑。

可终究还是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