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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岁的时候他便成了孤儿,没有双亲可以记挂。最放心不下的要算那少年时就被他送到美国读书的双胞胎弟弟。现在弟弟回来了,还要拾自己的烂摊子,终究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对不起他。

他这短短三十年不到的光阴,想起来也是索然无味的,除了他的事业,剩下快乐的时光寥寥无几。

若要问他,除了弟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么?有的,就是那个每次都会出现在他那极少的快乐里的人。

若要问他,他到底对那个人有着什么情感?他也是说不上来的。只不过因为她每次都出现在自己美好的回忆里,到后来,只有她的人出现的时候,便也可以让他十分欢喜。

若要问他,既然对她如此重视,为何又不坦诚相待呢?因为剩下的时间太短了,他承诺不了他们的未来,甚至都不知道是否还有明天。与其让她伤心难过,还不如让她永远快快乐乐的,就和他记忆里的一样。

这半年来,每天晚上离开她的时候他其实也舍不得,他知道她害怕一个人睡,总是喜欢点一盏小灯。但是他没有办法,白天工作忙碌,只能等到晚上才能回到家里挂点滴。

到后来,静脉输液的生理盐水种类越来越多了,从一开始的三四个小时,到后来的十几个小时,他几乎整夜都在打吊针。

疼痛常常让他难以入眠,往往只能睡着两三个小时。到后来,打完点滴他就会悄悄地又回到酒店房间,看着她静谧的睡颜,就这样看着她,一直到天慢慢亮起来。

再后来,疼痛越来越难以遏制,除了早晚八点定时服用止痛药,他还要在下午的时候注射止痛针。

静脉也被针头戳刺得一片淤青,医生让他换成留置针头保护静脉,他拒绝了。他不想别人看见,尤其是她。

他开始佩戴腕带越来越粗的手表,以遮住手腕前后那让人不悦的青紫色。

其实在三亚的那几天,对他来说挺难熬的。

每次吃饭,对于消化功能逐渐丧失的他,那满桌饕餮大餐何尝不是一盘盘淬火的刀子。但是在她兴奋期待的目光里,他仍会硬塞着咽下去很多,然后吃完趁着她不注意又去厕所呕吐出来。

每天下午的止痛针也没有条件注射,有几次他几乎痛到要忍不住去吃那固定时间才能服用的药物。

每天晚上也和之前一样难以入睡,她总是喜欢靠在自己怀里,他也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到后来身体就开始发麻了,不过也好,可以稍稍分散他的疼痛。

最后的那个晚上,他连一分钟都没有合眼,这样不舍的心情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用了一整夜的时间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每一个线条每一寸肌肤他都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最后的最后,他站在滂沱的大雨里,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他想叫住她,他好想叫住她,叫她停下来,叫她再回头看自己一眼,叫她再给自己一个拥抱。

可是他来不及,他总是这样,来不及。

情况已经坏到了极点,最近他开始出现了幻觉,也慢慢变得嗜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白日里,静脉输液从来都没有停过,就连晚上,在服用完止痛片的几个小时后,他又会疼痛难忍地醒来,再次注射止痛药物。

床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发来了一条音频。

他的眼睛里闪过光亮,用那不受控制而轻轻颤抖的手指按了好久,才终于按下播放键。

她熟悉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

“somesayloveitisariver,thatdrownsthetenderreed.”

他笑起来,房间里的灯光仿佛都被揉碎了融进他的眼睛里。

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他花了两分钟才在床垫下面找到了钥匙,缓缓打开床头抽屉后,艰难地伸出手拿起里面躺着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