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噩耗(2/2)

侍女支支吾吾道:「是……是刘先生。」

「这个,」青年滔天怒火顿时无法发作,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请刘先生先回王府,本王随后就到。」

「王爷,刘先生既来,必有要事,何必要他往返奔波,去见一见吧。」女子柔声劝道。

「爱妃你这里……」青年颇为不舍。

「踏青半日,妾身也乏了,小憩片刻也好。」女子道。

青年点头应允,吩咐道:「请刘先生到观音亭叙话。」转头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好好歇着,别贪玩。」

目送青年远去,女子转身回了小楼,几个侍女迎上行礼,在众人服侍下换了衣服,只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纱半臂,掩住香肌雪乳,便来到了书案前。

吩咐侍女打扇研墨,女子铺开一张一尺见方的韧白高丽纸,提起笔来默忖片刻,星波流转,嫣然一笑,「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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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亭内,一名白袍儒雅文士头戴纶巾,手持羽扇,四望湖光水色,怡然自得。

「小王野游误时,累得刘先生久等,还请见谅。」

这青年正是封藩南昌的宁王朱宸濠,虽说还不到三十岁,论辈分却是当今皇帝朱厚照的叔公,却对眼前文士以礼相待,未有丝毫傲慢之态。

「不请自来,扰了王爷雅兴,该是学生请罪才是。」文士欠身一礼。

「不知先生有何要事?」朱宸濠问道。

「李老先生传来消息,南都大员又有变动。」

朱宸濠蹙眉,「什么变动?」

「因南京科道弹劾刘瑾一事,兵部尚书林瀚被牵连降官致仕,都御史陈寿上疏申救,系入诏狱,此外京师科道言官变动频繁,屡有锁拿下狱者,咱们所图之事不宜轻动。」

狠狠一捶掌心,朱宸濠愤愤道:「还指着这帮言官帮着造势呢,而今倒好,以前的银子都白花了。」

「以前的银子确是白送了不少,以后的嘛,可以花在刀刃上。」文士轻笑。

「你是说——给刘瑾?」朱宸濠浓眉紧锁,「他能帮上这个忙?」

「而今刘瑾大权在握,府部等衙门禀报公事,尽候刘府门前,自科道部属以下皆长跪见礼;大小官奉命出外及还京者,朝见毕后,必赴刘瑾处见辞;各衙门职官奏事,先将具红揭的红本章奏送刘瑾处,然后再给通政司上白本,有的奏本皇帝都未必看过,便已有旨从内阁传出。」

朱宸濠「哼」地一声冷笑,「正德小儿这皇帝做得倒是轻松。」

「是以学生和李大人以为,与其和风细雨,不若一时倾盆,用足银子,一举功成。」

「便依二位先生的意思办吧。」朱宸濠点头,「还有何事?」

「还有一桩小事,兵部主事王守仁被贬往贵州龙场途中投江自尽。」

「王阳明?他死了?」

「只见他的冠履衣物浮于水上,还未捞到尸身,江畔石壁上有其留下的绝命诗,浙江藩臬各司及杭州知府杨孟瑛已于江上设祭。」

「可惜了那份才名,还想拉拢他一番来结交天下士子呢。」朱宸濠透着几分惋惜。

「王爷爱才之心……什么人!?」

文士突然暴喝,转向亭畔花丛的眼神中神光凛凛,利如刀剑。

「王……王爷,刘先生,是奴婢。」一名侍女跌跌撞撞地从花丛中摔了出来。

「荷香?」认得这是自己王妃的贴身侍女,朱宸濠语气放缓,「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王爷,王妃让奴婢将这首诗送来,说是今天输给您的。」侍女荷香举起一张纸笺道。

朱宸濠想起方才之事,不由莞尔,「呈上来吧。」

「春时并辔出芳郊,带得诗来马上敲。着意寻芳春不见,东风吹上海棠梢。」

随着朱宸濠徐徐吟诵,刘姓文士击掌称妙。

「短短数言,贤伉俪并马出游,赏花论诗的闲情逸致跃然眼前,这后两句更是深得咏春诗三昧,王妃不愧当世才女,出身大家呀。」

听人夸赞妻子才情,朱宸濠也是得意,吩咐道:「回去好好服侍王妃,就说这彩头本王满意得很。」

眼见侍女退下,刘姓文士持扇躬身一礼,「学生恭贺王爷。」

「刘先生这是何意?」朱宸濠不解。

「有此内助,王爷何愁招揽不得天下士子。」

「你是说王妃?这成何体统。」朱宸濠连连摇头。

宁王妃娄素珍乃是江西理学大儒娄谅的孙女,姿容秀丽,才学过人,朱宸濠宠爱有加,怎忍让她与那帮自命风流的文人士子纠缠。

「恕学生多言,王妃本就出身儒学大家,才情声名远播于外,锁之深闺无异暴殄天物,恐也非其本愿。」

「这倒是,不过这人前抛头露面的……」自家王妃确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朱宸濠也爱她那份天真烂漫,可要把这份可爱与外人共享,作为丈夫的心里可就不那么顺心了。

「百花洲广有三岛,何愁没有杏花楼一方净土。王妃只要有暇小露数面,将这才情传播出去,便可使自命风雅之士云集而来,何乐不为?」

「况且王妃出面,也避免王爷您落人以口实。」

朱宸濠连连点头,「言之有理,唉,只是辛苦她了。」

「学生观王妃面相,日角偃月,贵不可言,今日操劳,来日未必不成另一个孝慈高皇后。」

听闻自己王妃将来可以成为太祖的马皇后,那自己又能成为何人则不言自明,朱宸濠一下便被搔到痒处,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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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楼内,宁王妃娄素珍正对镜整妆。

侍女荷香气喘吁吁地上楼复命。

「王爷怎么说?」娄素珍轻抚云鬓,神情期待地问道。

「王爷说很满意,连刘先生也一个劲儿的叫好呢。」

荷香小嘴利索,人也伶俐,叭叭几句便将那二人的语气神态模仿了个惟妙惟肖。

香唇一抹,娄素珍故作不在意道:「瞧把你美得,刘先生不过是客套几句罢了,哎,他们在议什么事呢?」

荷香撅着嘴巴,蹙眉想了半天,「奴婢刚到便被刘先生发现了,没听到几句,好像说是一个叫什么王守仁的投水自尽了。」

正在往鬓间贴上一片花钿的娄素珍突然僵住了,颤声道:「你说什么?!」

「一个叫王守仁的官儿在钱塘江投水自……王妃,您怎么啦?」荷香说到一半,突然察觉不对。

娄素珍呆呆坐在那里,对荷香的大喊大叫充耳不闻,只觉脸上不知何时一片冰凉,用手去摸,却打湿了修长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