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最长一夜(二)(2/2)

“锦衣卫指挥同知呼延焘,言司礼监王岳传圣谕,诛杀微臣,赖臣幸有武技傍身,侥脱性命,指挥使石文义已受其害,这些陛下竟不知情?”丁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贼奴竟敢?”死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由不得朱厚照不信,咬牙切齿道:“内阁众臣俱是先帝遗臣,竟也与王岳沆瀣一气,着实可恨!”

听闻石文义死讯,刘瑾眼角肌肉不经意地抖了一下,此时还是接口道:“朝中重臣,亦多有骄横不法之事,祖宗法度,内外相制,便是此理,若司礼监得人,遇事裁制,左班官怎敢如此?”

朱厚照紧握双拳,不发一言。

刘瑾等再次跪下叩首,“奴婢等死不足惜,只怕从此以后众大臣勾连内廷,太阿倒持,挟制皇上,君不君,臣不臣,陛下欲一快意事亦不可得。”

朱厚照胸口剧烈起伏,还是不说话。

丁寿眼珠一转,“陛下,可记得与微臣初次相遇之时……”

突然转变的话题,终于引起了小皇帝注意,迟疑道:“可是书场听《西游记平话》那次么?”

“正是。”丁寿点首,道:“当年的孙猴子技不如人,只有乖乖归顺服帖,而今陛下却有两条路可选,是奋力一搏做一个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齐天大圣,还是唯唯诺诺做一个被高高供起泥雕木塑的斗战胜佛呢?”

丁寿所言很是不敬,朱厚照也没有恼怒,只是站起身来,一个人默默走出了乾清宫。

“刘公公,怎么办?”几人围了上来急切问道。

刘瑾整了整衣袍,沉声道:“火候差不多了,你们隔绝内外,万不能让司礼监的人得到这边消息,寿哥儿,随我服侍皇上。”

年纪轻轻的朱厚照伛偻着身子,孤孤单单地走进了乾清宫东侧的大明皇帝家庙,历代祖宗祭祀之处——奉先殿。

刘瑾与丁寿步入时,朱厚照正跪在弘治皇帝牌位之前,口中默默祷祝。

“陛下”、“陛下”,二人同时出声。

“小的时候,父皇经常带着我扮作百姓,出宫夜游,老刘还记得吧?”朱厚照背对着二人,却能感受到话中带着笑意。

刘瑾面上也浮起笑容,“如何不记得,有几次还是老奴陪着的。”

“身在天家,民间百姓的寻常天伦之乐,亦是奢望。”朱厚照声音渐渐转冷,“一次回宫的时候,经过六科廊,父皇小心翼翼,还叮嘱我不要大声……”

“我问父皇为什么,父皇说六科廊内有人当值,若被看见就不妙了……”

“我不懂,既然他们是臣子,为何还不敢见他们,父皇说……”朱厚照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暖意,“今夜见了我们,明日就会有纠劾的奏疏送到面前……”

“这就是大明天子,竟然过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朱厚照开始冷笑,“朕即位之初,也想如父皇所期望的一般,做一个仁德之君,圣君楷模,对着臣子一步步退让,退到而今,他们已然开始矫旨了……”

朱厚照忽地转过身来,面容阴沉,“朕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若是圣明天子要用任人摆布为代价,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

刘瑾与丁寿对视一眼,齐齐跪倒:“请吾皇宸衷速断,免致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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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居,雅间内。

孤灯,残棋。

白少川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秀眉微颦,颇有些举棋不定。

丁寿挑帘而入。

“丁兄来得正好,这一子该落何处?”白少川抿唇一笑,延请丁寿入座。

丁寿拿起一枚黑子,随手而落。

“你这是无理棋呀。”白少川端详棋盘,连连摇首。

“今夜本就是一盘乱棋,管他有理无理,能胜即可。”丁寿本就是臭棋篓子,一派胡搅蛮缠。

“言之有理。”白少川却是气度雍容,如玉如竹,反而随声附和,让本来捣乱的丁寿无计可施。

扫了一眼地上的范亨,丁寿道:“他还没死?”

白少川微笑点头。

一碗酒水泼在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脸上,范亨慢悠悠睁开了眼睛,一张欠扁的脸浮现在眼前。

“范公公好,范公公辛苦了。”丁寿笑容真挚,握着范亨的手还表示慰问的拍了几下。

急怒攻心,白眼一翻,范亨立马气厥了过去。

丁寿无奈起身,埋怨着白少川,“不是说他没事么?”

白少川在棋盘上轻轻提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若再来这么几次,他怕是真的会有事。”

“那我怎么问话?”

“无须问。”白少川指着桌上一只竹筒,“已经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