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生死(1/2)

李兰心睡了,白嫩的脸包在翠绿色的襁褓里,像颗笋。赵蕙躺在我怀里,头发的香气缓缓散出来,让我有些醉意。

赵蕙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我记得她分娩之后苍白的脸和青紫色的嘴唇,肚子上的皮肤印上了惨烈的褶皱。她躺在医院床上,叫我一声祥子,声音虚弱得像是秋天的雾。

今天是兰心的百天。晚上家里人去丰泽园吃了一顿,母亲缝了一顶莲花帽,岳父送了一把长命锁。饭吃得很愉快,赵蕙渐渐已经从记忆里走了出来,一个劲地吃鱼吃肉,仿佛要把怀孕时倒掉的胃口再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回来。

岳父笑得欢畅,看着外孙女眼睛里要流出蜜来,还打趣说蕙蕙生完孩子该控制一下体型了。我妈忙说蕙蕙身材一只很好,控制什么,多吃点也好下奶。岳父讪笑,不答话,举起酒杯。我识趣地也倒上一杯,和他对饮。

回到家,母亲和岳父早早进了各自的房间,睡下了,二老也许察觉到了空气里的情欲味道。赵蕙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有两团火。

我们已经近一年没做爱了。这一年,比我生命里之前的二十二年加起来都要长。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一瞬间的长大的。那个瞬间也许是我找到那张孕检单时,也许是我打开马正的家门时,也许是我看见马正在墨色的海水里浮上潜下时。总之,李祥在过去一年的某个时刻死了,又在某一个时刻活了过来。我要试一试这副新的皮囊。

我们洗了澡,相拥着。兰心难得的安静,很快就睡着了。她也许发现了妈妈身体里火势大到要把世界吞没,只有爸爸能只身赴险去灭火,就没想打扰我们。

我们接吻,唾液热腾腾地碰撞在一起,像是火山吞吐着熔岩。我不想污染兰心的早餐,于是略过赵蕙的乳房,直奔下体去。赵蕙产前,我给她刮了毛,阴部光亮紫红,似一颗熟透的桃子。经过三个月,迎接我的是一簇黑亮的新毛--它们勇敢坚强,被利刃斩断,却又能冒出头来。

赵蕙的爱液变得比以前多,我吮吸着熟悉的淫液,发出滋溜溜的响声。这汁液闻起来像是北戴河的海风,据说那是海藻的味道。粘液轻柔地被舌头卷进我的嘴里,我能感觉到赵蕙会阴的阵阵悸动。

丝绸般的呻吟声从远方流淌过来。“快进来吧……操我”,赵蕙终于忍不住,催我上阵。

我插入的时候,赵蕙闭上了眼睛,眉头拧成乌云的模样。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突然感到恐惧,猜到了赵蕙会想起什么。我让她睁开眼睛,看着我。她好像理解了我的意思,墨黑的瞳孔慢慢看向我,睫毛闪着光。

我要让他明明白白看到,是我,她的丈夫,从那场灾难里活了下来,现在要和她交媾,不允许她想起别人。

我像风暴一样抽插,好像经过摩擦,就能用阴茎抹去一点不堪的记忆。赵蕙大张着嘴喘息,好像要吐出什么一样。我怜惜地捧起她的脚,一颗颗地吮吸她的脚趾,熟悉的咸味融化在嘴里,趾肚沾了口水,闪着奇异的光。

赵蕙的阴道里变得宽阔起来,我想起李兰心的一颗大脑袋曾经穿这条隧道,小溪流成了大河。说来也怪,我倒很享受这顺产后的身体,没有少女时的紧张刺激,里面的粘膜不再给我疾风暴雨一样的拥抱,改换成了春雨一样的轻抚。我的心跳慢了下来,像是和赵蕙一起飘在云里,神志模糊,只剩无边的白。

我抽插了许久,久到好像意识已经被磨成了粉末。当赵蕙阴道里的热浪一阵阵地拍在我的龟头上时,我腰眼一麻,射了。

射精以后,赵蕙终于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浪花的样子。我们抱在一起喘息,感受着两个滑腻的躯体蒸腾出的雾气。

又过了良久,怀中女人起身,阴茎抽出发出啵的一声。赵蕙动作轻盈地擦拭下身,套上睡裙,再次钻进我怀里,她先是沉默,之后身体僵硬了几秒。我预感到她要对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微微直起身子。

接着,有一个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像是从海上飘来。我到今天还记得那句话,以及赵蕙问那句话时的细微语气。

“祥子,我问你个事儿……马正……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蕙声音不大,但这句话有钢铁的重量。我全身的肌肉被冻住,眼睛失焦,不知如何回答。

我也会觉得恍惚—真的是我杀死了马正么?

那天我们坐在海边的阳伞下,海风吹来血的味道。日暮时,马正看着远处铅色的海,问我,要不要下去游个来回。他伸手指着远处的浮标。

我知道浮标下面挂的是防鲨网,但鲨鱼有时来自岸上。

我看见马正手臂上若隐若现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眼睛里兴奋的光,和脸上微微扭曲的肌肉。我为这副身体感到可惜。

我没想到马正会主动提出下海游泳,并且只邀请了我。也许是他之前和我在游泳馆搭伴游过?我刚才忧心忡忡,不知怎样能说服他下海,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像海浪拍打沙滩。

海水很咸,微凉,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游速,和马正保持十五米的距离。我看着眼前起伏的马正身体,把它想象成一条鱼、一艘船、一片泡沫塑料,总之不去想那是一个人—我不愿杀人。

今天游得格外的累,心脏跳得太快。

到了半程,我踩着水回头,沙滩上的人像是海鸥,变成了斑斓的点,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我心下一喜,这说明他们也看不清我的动作。

我回过头去,看着前面,大吃一惊。

前面的波浪间,露出马正的一双眼睛,它们死死盯住我,寒光穿过水波,能让海水结冰。

马正在我回望时也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我。

马正看见了我的回望,会不会有所警觉?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一个猛子扎下去,水下蝶泳腿,一瞬间就到了马正脚边。我不需要看就知道马正的方位,双脚锁住他的腿,双手从他腋下穿过,用全身的力量压了下去……

那天我呛了很多水,气管和肺像是洒满了刀片,苦咸的味道像是要钻进脑髓。我还记得马正最后的挣扎,他剧烈地咳嗽,却并未呼喊。我拼命按他下水,感觉不到累,身体失去了控制,机械地按压着他的肩膀,直到咳嗽声停止,怀里的躯体一阵抖动,之后不再挣扎。

我见马正没了意识,更加用力地把他的头按在水里,仿佛在弹奏乐曲最后一个音符。我借着马正胸腔的浮力,在水面上拼命喘气,咳嗽,肺疼得要裂开。这时,我感觉到大腿和马正身体接触的地方一片黏滑—这是溺死者失神期的大便失禁。

过了许久,手里按着的头好像抽动了两下,冒出气泡。我知道这是马正的神经中枢发出的最后求救信号,吐出了肺里最后一丝二氧化碳。

我向着岸边招手,之后双手穿过马正身体的腋下,拖着这具身体反蛙泳慢慢向海边游,嘴里有血腥味。

之后的景象支离破碎,散落在我的记忆里。我记得有惊慌的同学,尖叫的海边游客,穿着制服的男人,马正口鼻涌出的浅红色泡沫。我平静得出奇,看着救护车、担架,看见一个白大褂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徒劳地按压,看见手电照着瞳孔。后来,这些记忆的碎片被拼合起来,变成了一张吐着浅红色泡沫的嘴。

红色意味着幸运吉祥。马正支气管损伤,肺泡破裂,之后肺里灌满了海水,海水和血溶在一起,再从口鼻涌出来。他死得很痛苦。

我为此而开心。

没有任何后续的麻烦,我只在医院躺了一天,之后返校。在医院躺着时,警察来过,我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他们又走了。回到学校,学院党总支副书记找我,关怀安慰一番,然后让我不要接触媒体。书记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每隔几分钟就凑过来拍我肩膀。从这冗长的谜语里,我看见了答案:我赢了,于建平也赢了,而输家只有一个,已经躺在了狭小寒冷的不锈钢格子里。

我给赵蕙讲了这场谋杀。略去了偷钥匙、看视频的部分,只是说运气好,天网恢恢,漏下了我。

赵蕙听完,脸色铁青,皱着眉头。我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冷了下去。她思忖良久,盯着我的眼睛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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